小木屋周围环绕着无尽莽林,吞吐神秘氛围。这是老村落的一角,华人在此落户的历史悠久,如果没记错,木屋不远处当有一山墓地,葬着老祖宗们的梦想和乡愁。
正因此地的老态龙钟,所以每次来,总是伴着一种凄凉的情绪,轻抓我易感的神经。
那年在当地朋友引路下,走入小木屋。时间是阳光不太亮、天空漫游着几簇灰云的午后,我们为了拍摄一辑照片,流着大汗在这荒山之地走转老半天。最后,朋友想起这木屋,所以才来了。
小木屋不算美,但胜在够自然纯朴。而且,要在发展加速的城市,找一间这样农村风味的木屋,的确也不那么轻易。所以,一眼看见木屋时还真喜欢。
当时木屋已不住人,主人家搬到远一点的新房子去了。只是人搬了,椒园还在,所以木屋暂时没拆,权充休息处和货舱。浓得有几分刺鼻的胡椒味,像是木屋的爽身粉,我们远远就闻到了。
小木屋有一个挺宽敞的客厅,两间房,还有一个大大的厨房,里头尽是各式各样残旧不堪的炊具。那些锅鼎常年在炭火的猛烤之下,黑得发亮,可以想见它们挥发了多少人间烟火,活了多少张口。
一只黄猫慵懒的趴在餐桌上睡大觉,我们逗弄几下它也爱理不理。主人家笑说它是自来猫,在这里白吃白喝好多年了。猫通常很聪明,我既然摆明来白吃白喝,就干脆霸在餐桌上,山珍海味都不错过。只是它再聪明,也不知道它的“铁饭碗”将随着小木屋的易主而跳舞吧?
屋后有一小洼池塘,竟养着成群鸭子。我们到时,正好木屋女主人在喂养群鸭,只见她手里才抓起一把玉米,鸭子们就围拢上来,构成一幅顶好看的画面。身旁的摄影师把握机会,食指按下快门,就把这一幕永远腌渍留下。
我们又在木屋周围走动了一下,然后大家或坐在残旧的椅子上,或坐在麻包袋上,与主人家聊了起来。老人家道地的客家口音,粗犷的嗓门,无所不谈。我的耳畔不时传来嗡嗡细响,那是农村温柔而有力的声调。我想。
难得有一间小木屋还装载着本地华人的老文化,在城市里,大家躲在拥挤而规格化的房子里,说话不敢大声,还要小心门户,总是少了小木屋里那份自在安适。
更叫我惊讶不已的是,老人家说这小木屋原来曾经是当地一群华乐爱好者习乐之处。
年代很久远了。这僻壤小镇不知何时吹来一股华乐风,引起了几位年轻人的喜好。每天一闲下,就到小木屋来,拉二胡的拉二胡,吹笛子的吹笛子,把农村奏热闹了。乐韵悠扬,在远近山头震荡,自然也引来街坊聚在窗口门边,欣赏免费的音乐盛会。木屋主人看见大家那么喜爱,也乐见其成,还招呼点茶水什么的给客人。
可以想像,素来平静的小村在那光景,该是被音乐熏陶得异常幸福。
我闭上双眼,从老人的描述想像那乐融融的景象。待眼睛重又睁开,老人家带点失落的口吻说:那些搞华乐的年轻人,有人远走他乡,有人早已不弹此调。所有华乐留下的热闹,压缩在木屋某个不起眼的墙角,那高高挂起的二胡。是的,那把蛛网结满的二胡。
小木屋之行,随着拍摄工作的结束而完结。此后经年,没有再去,也逐渐淡忘它。
不久前,送朋友返家之便,故地重游。车行中途,朋友神秘的指着一排新建组屋,要我留心看。组屋看来几近完工阶段,周围草木不生,遍地黄土。车一下子就过去,朋友才说:那就是从前的小木屋。我恍然,从倒后镜望去,组屋离我渐远,小木屋离我更远。
又失落了,我心想。失落了小木屋,更失落了几代人的故事。将来,我们的后代还有多少实体凭据,可以读懂祖先们的足迹?
夕阳渐渐从远山之颠,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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