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答街沉默了……

《这里的故事043》

#蔡羽


坐在阳春台前吃宵夜，早年曾经在古晋居住老长一段日子的钟大哥一直感叹老巴刹逝去的热闹。

几条平行交错的街，凑合砂拉越的开埠史。1860年的海唇街是最古老的街；与之平行的亚答街是第二条街，早期以木匠闻名；贯串两条老街的中国街终日传来打铁声；与中国街相望的大井巷很久以前有一口古井；接续亚答街的友海街纪念当年的殷商王友海；而亚答街与友海街接缝处，有一条通向海唇街的下横街，是早年神父与修女们到海唇街购物的必经街道。

这一区，就是古晋的老巴刹区。

作为最早的商业与住宅街区，老巴刹早年自是人口密集区。白天，人们在这里经商、工作；入夜，除了街坊天南地北的谈话声，还有夜店的喧哗。

在赌馆和妓院还合法的拉者时代前期，老巴刹的店屋很大部分充作赌馆用途，而下横街和大井巷则多妓院。及至后来这两种行业被拉者禁止后，新兴行业才进军这里。

然而，老巴刹夜晚的热闹，还是延续到七、八十年代，主要原因是店屋二楼还是住满了人。那年头古晋的休闲场所不多，街坊们入夜时最好的消遣，就是在五脚基无所不谈。老店都是紧紧相挨的，一道一道的店墙阻隔不了声音，因此住在这里没有太多秘密可言，但人与人之间的交情却也浓厚。

八十年代起，经济大好，新兴住宅区越来越多，老巴刹的街坊也就一户接着一户搬走了。如今，夜晚时分在这一带溜达，抬头望向二楼或三楼的窗口，还开着灯的窗口不多了，街道也就冷清下来。

我对老巴刹的情感，始于2001年。那年首度举办“砂拉越文化缤纷庆中秋”，我还在报馆编副刊，为了协助主办当局进行宣传工作，我花了好长一段时间在这一带出没。自那以后，我对老巴刹就着迷了，塞不塞车我都喜欢经常往那里钻。老建筑，老故事，老人情，交织成一种街的魅力，这是那些新兴商业中心无法替代的元素。

我常想，只有白天工作在这里，入夜居住在这里，才能形成浓厚的街坊情谊。在新兴商业店屋区，早上做生意的是一群人，夜晚住在楼上的则是另一群人，大家其实交集不多，自然营造不出老巴刹的人情。

所以，来自美里的钟大哥轻声一叹，我明白那叹息背后的意思。

那晚吃过宵夜，离开阳春台前，钟大哥抽了一根烟，最后随手把烟蒂丢了。我突然看见蔡明亮早期写他父亲开面档的文章〈一樽明月古庙前〉最后那个画面：“父亲丢掉烟蒂，蹲下将炉火熄了，整条的花香街便沉默了。”

是的，亚答街也沉默了。

26-7-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