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故事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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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外婆家,车子必须停在约半公里外,然后走一条窄小的泥路进去。晴天时倒没什么,一到下雨天这半公里路就特别长了,路上一洼一洼的积水,只能踩着平铺在上面的小木板走过去,最后鞋子还是无法避免泥迹斑斑。
尤其每年大年初二向外婆拜年,不巧碰上雨天,心里更气。好不容易一年等到那么一双新鞋子,却要在这条小路糟蹋了。后来父母索性叫我们换上拖鞋,保住新鞋免受“泥灾”。
外婆的木屋很简陋,屋顶是沙篱锌片,地面就是泥土,有些高低不平。偶尔雨下大了,雨水渗了进来,屋子内的地板也一片湿滑。厨房有老旧的砖砌成的灶,通常我们到的时候,外婆都在厨房里忙着,为我们张罗一顿丰富的午餐。
土油炉的蓝色火焰一直晃动,外婆忙得额头上都是汗,但脸上却笑容可掬。我可期待外婆的白斩鸡,嫩滑的鸡肉,沾着黑酱油可好吃了。那年头只有逢年过节才有这么丰富的菜色,而且我们难得到外婆家,外婆出手慷慨,满桌好菜,还生怕我们没吃饱。
一顿饱餐后,我就喜欢缠着舅舅教我卷罗咯烟。丝丝的烟草,卷在薄薄的罗咯叶内,功夫看来容易,但要卷得扎实就非易事了。舅舅卷的烟都很饱满,反而我和妹妹卷的有点“瘦弱”。烟卷好了,舅舅教我们点了火,就开始抽烟了。奇怪的是,大人绝对禁止我们抽香烟,但对我们抽罗咯烟,顶多就是唠叨几句,也不阻止。
这烟点了火一抽,卷烟的功夫立刻露了馅。但见舅舅一口一口吞云吐雾,一根罗咯烟吸老半天,我的烟抽不上几口,就烧到手指了。
外婆家后面有座“小山”——真的很小的一座山,比外婆家高一些,应该叫土丘比较恰当。小舅经常看我们无所事事,就约我们去“爬山”,然后我们沿着不很陡峭的“山坡”登上“山顶”,极目远眺,也没看多远,但就觉得有居高临下的神气,还感觉凉风习习,大抵这一辈子最初的登山乐趣,是在那时体验的。
有一次,忘了什么原因,和妈妈在外婆家过夜。入夜的木屋,点起煤油灯,光线从灯芯晕出,微弱的散布在屋子各个角落。从木窗口望出去,屋外黑得只剩繁星,有点吞噬人的黑,很恐怖。时间应该还很早,大人却催着我入睡,躺在床上,却又因为周围太静而心生不安,迟迟无法入睡。想下床吧,又怕床底黑漆漆的泥地上藏着毒蛇,那一夜好像也没睡好。
时光过去匆匆……
每次驱车在五哩八港路,我总会试图从儿时的印象,搜寻当年外婆的木屋所在地。发展把风景改掉,我的记忆也徒然无功,也许某间工厂或某个住宅区占据了小木屋的原址。也是在长大后,才想象得到当年的小木屋固然偶尔充满我们这些孩子的笑声,但笑声背后其实更多的是大人的辛酸。
发展让很多小木屋消失了,而随着上一代人的老去,那些物质贫乏的苦日子也将尘封。然而,我宁可这些记忆用各种方式继续传递下去,用以对比今天的幸福,我们才更懂珍惜穷几代人的努力,才能得到的今天。
(文章写完,突然觉得应该补上:如今还有很多简陋的小木屋,隐藏在城市的华丽豪宅背面,过着昏暗的夜晚。命运总是勾勒出不同的画面,令人在对比中,忍不住轻声叹息。)
17-3-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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